奥斯卡从一阵小憩中苏醒,睁开一只眼睛审视自己的王国……他跳下桌子,对自己控制的区域再次回归孤寂感到放松。他花了几分钟饮水并匆匆吃了几口,满足地再次伸了个懒腰,开始继续他的巡视。奥斯卡决定先从右翼开始并避开路旁的S先生:S先生呆呆地歪在走廊旁边的沙发上,微噘着嘴唇,轻轻打着呼噜——也许正幸福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奥斯卡继续向前走到尽头的310房间,门是关着的,奥斯卡坐下,开始等待——在这里,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摘自D. M. Dosa, [](http://www.nejm.org/doi/full/10.1056/NEJMp078108)
上面的摘录文章来自2007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作者David M. Dosa博士是美国罗德岛医院的一名老年医学专家。文章主角奥斯卡是一只不可思议的奇猫:他自幼被这家医院收养,与他同被收养的还有另外5个兄弟,不过显然奥斯卡具有其他小猫所没有的惊人天赋,上帝似乎特别眷顾这个外表毫不起眼的家伙——奥斯卡拥有预知死亡的能力。
罗德岛医院是一家康复医院,主要收治阿尔茨海默、帕金森病患者以及其他患者,其中大多数人已经进入疾病的终末期,且由于认知功能受损,患者往往只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奥斯卡每天会穿行于各病房之间,巡视这些处于痛苦或不痛苦中的人们,仔细审视他们,嗅嗅他们的气味,在他们身边打呼噜并爱抚他们。一旦奥斯卡在患者身边打转并蜷曲下来,则预示着这名患者的生命即将在数小时之内走到尽头,其准确性甚至超过了医生和护士的判断。某次医生们将奥斯卡抱到一名即将逝世的患者身边,而奥斯卡却走开了。当医生们以为奥斯卡的神话终于就此结束时,奥斯卡又回来了,2小时之后,患者停止了呼吸。奥斯卡用行动告诉大家:医生们的诊断操之过急了。于是,当这家医院的护士们发现奥斯卡睡在患者身边时,就开始通知患者的亲属和牧师,奥斯卡使临终患者的最后时刻可以与家人团聚,失去亲人的家属们对奥斯卡也心怀感激。
奥斯卡
在2007年新英格兰发表此文时,奥斯卡已经用这种形式成功预测了至少25名患者的死亡,极少出错。当地安宁机构甚至为奥斯卡颁发了一块匾,以表彰他在临终关怀方面所做出的贡献。在2010年,David M. Dosa博士为这只神奇的猫写了一本书,Making Rounds With Oscar: The Extraordinary Gift of an Ordinary Cat。在书中,奥斯卡的神奇记录已经上升至50名患者,而至今科学界对这种神奇仍众说纷纭,尚无一个可靠并令人信服的解释。奥斯卡的天赋究竟是出自天生还是后天习得仍是一个谜团。
有人认为奥斯卡预测死亡的本领是出于对患者行动的观察:一般来说,临终患者的行动会非常少,患者会很安静。而这恰恰是奥斯卡喜欢的环境。这是对奥斯卡天赋的一种解释,但是似乎赞成的人并不太多。因为许多患者在疾病晚期都处于这种状态,而奥斯卡则只会选择那些几小时内即将离去的患者。Dosa博士本人则更倾向于奥斯卡的天赋来自灵敏的嗅觉。凭借嗅觉奥斯卡能分辨出人类无法识别的气味;临终患者可能会散发某种“细胞死亡”的特殊气息从而被奥斯卡捕捉到,藉此建立气味与死亡之间的联系。动物学专家则认为,猫类的确拥有极其灵敏的感觉,猫科动物往往能够察觉到自己主人生病或其他动物生病,能够感知天气变化,甚至在灾害来临之前感知地震。伴侣动物与人类之间许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仍需科学家们努力探索后才能做出可靠解答。
尽管奥斯卡与死亡之间的关系尚不明朗,但另一大类动物——昆虫与死亡之间的关系,却早已被人们观察到并运用于实践。“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法医学甚至在这里发出了一门分支,即法医昆虫学。法医通过研究尸体上昆虫的种类、数目、生长期等情形来推测死者死亡时间、死亡方式、死亡地点,小小的昆虫在刑事侦查,法医鉴定方面往往能发挥出人意料的作用。早在我国宋代,法医专家宋慈所著《洗冤集录》里,就有“镰刀血腥集蝇”的案件记载,这是世界上最早关于法医昆虫学的文献。现代法医昆虫学研究开始于欧洲19世纪后半叶,是一门将昆虫学证据应用于司法实践的交叉学科。
人死亡后,尸体组织蛋白在体内外细菌的共同作用下分解,同时释放出腐败气体。这些气体会吸引一些食腐昆虫来此定居产卵。某些敏感的蝇类甚至在死亡后几分钟内就可赶至“现场”。由于昆虫等节肢动物的生长发育受环境影响较大,故此通过尸体上昆虫的种类,幼虫的生长和发育阶段,结合环境情况就可大致推算出死者死亡时间。一般来说,最先出现在尸体上的是丽蝇等双翅目昆虫。当这一批“食客”长大成人后,并不会在原地再次产卵,而是选择另觅佳处;因此,在尸体腐败进入中晚期后,苍蝇就比较少了,鞘翅目的阎甲,步甲等捕食性昆虫逐渐占据主流;当尸体进入高度腐败或干化期时,隐翅虫和露尾甲将较多出现。虫群种类的更迭情况能帮助法医判定尸体腐败情况。人体中寄生的昆虫和螨类在水中超过一定时间即可死亡,但在某一时间内脱离水环境则仍可复苏,法医也可据此推断死者溺水的时间。
丽蝇
如果死者生前没有遭受外伤,昆虫则会选择将卵较多地产于死者天然的开孔部位,如鼻,眼,耳,肛门等处;如果死者生前受到暴力侵害,则伤口处会富集蝇卵;遭到性侵犯的死者,生殖器部位会有较多蝇卵;如果生前受到药物毒害发生大小便失禁,那么衣物相应部位会吸引特定蝇类;以杀虫剂自杀的死者,口部药物流经部位昆虫的繁殖会减缓;通过现代技术测定昆虫体内药物成分和浓度,有时能帮助法医鉴定死者死于何种药物中毒。如果在死者身体上找不到任何昆虫也有意义:这说明尸体曾被冷冻、密封或深埋。法医昆虫学是推断死者死因、还原犯罪现场的一把有力武器。
昆虫还能告诉我们死者发现的地方是否为第一现场。昆虫给尸体带来变化的同时,也会给周围环境、土壤等带来变化。根据周围环境中食尸昆虫的种类是否与死者相符,可以推断尸体是否被移动过;如果尸体发现时处在一个密闭的环境内,而身上又有丽蝇等虫卵,则说明尸体可能是由开放环境转移至此;如果尸体上的昆虫种类提示腐败时间较长,而下方土壤中昆虫种类提示腐败时间较短,则也可能说明死者尸体曾被移动过。还原和寻找犯罪的第一现场是侦破案件的关键,在这件事上,昆虫是法医的亲密伙伴。
法医昆虫学为我们揭示了另一种死亡与动物之间的关系。从“国王”奥斯卡到小小的昆虫,面对死亡,自然界是如此引人入胜。人与动物之间的关系,远非征服与被征服,保护与被保护这么简单。人类和所有其他动物一样生于大地,最终也将归于泥土,在死亡面前,众生依旧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