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请你选择一块相对空旷的场所站立(最好保证伸手可及的范围内没有危险或贵重的器物),然后向左或向右快速旋转身体10圈以上,越快越好……怎么样,经过这番儿时的把戏,你还能保持稳定的姿势吗?是不是感觉头晕目眩?当旋转结束时,虽然理智告诉我们身体已经静止,但是眼前所见还是在飞速旋转。在旁人看来,此时我们的眼球正在向身体旋转相反的方向反复快速移动。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我们的身体之所以能够维持平衡,主要依靠三方面的协调配合:前庭、视觉和本体感觉。前庭是位于我们耳朵内的特殊位置感受器,负责感知头部的位置和运动,由半规管、椭圆囊和球囊三部分组成。半规管内是液态的淋巴,当头部出现角加速或减速时,淋巴液由于惯性作用出现滞后,浸泡在淋巴液内的感觉纤毛就能敏锐地感知这种运动变化并把物理刺激转变为化学信号经突触传递给神经。这一感知过程大致类似于鱼缸底部的水草:当我们搬动鱼缸时,水的晃动会引起水草的左右摆动,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观察水草的摆动方向来反推得到鱼缸整体的移动方向。
眼球的运动肌肉和全身各部肌肉与前庭神经有着非常广泛的神经联系。当前庭神经通报了身体的位置变化时,眼球和各部肌肉就会做出相应的反应,以确保视网膜成像、调整姿势以求维持平衡。前面提到原地旋转后眼球的变化医学上称之为眼震(Nystagmus),而由前庭受刺激诱发的眼球运动则称为前庭-眼动反射。
人类对前庭功能的探索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早在19世纪初,Flourens就已经通过实验证明刺激半规管会诱发眼球的节律运动;浦肯野则发现旋转会诱发眼震。而真正给耳科学带来革命性发展的,则要首推奥地利科学家罗伯特·巴拉尼(Robert Bárány)。
1876年4月22日,巴拉尼生于维也纳,是家里6个孩子的老大。不幸的是,幼年的巴拉尼染上了骨结核,这导致他的膝关节终生僵硬。倔强的巴拉尼并不屈服于身体的不便,网球、登山等运动陪伴了他一生。也许也正是这个身体方面的原因使得巴拉尼成年后走上了医学之路。1905年,巴拉尼在对前庭器官的功能研究中收获了重要发现。
当时,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向耳内注射药物会引发患者眩晕甚至眼震,但是其中的机理并不明朗。巴拉尼对此现象也做了系统研究,不过研究的突破还是要归功于一次偶然事件。某天,一位患者向巴拉尼抱怨说,上次注射的药水太冷了,并且注射时眩晕感非常强烈。巴拉尼深感抱歉,于是此次注射时换用了非常温暖的药水。不料患者还是发生了眼震,并再次抱怨晕得厉害。细心的巴拉尼发现,此次患者的眼震方向与上次正好相反。由此巴拉尼论断,正是由于注射药物的温度不同,导致内耳半规管的淋巴液受热或遇冷并发生沉降,从而诱发眼震。冷热温度不同,淋巴液沉降的方向相反,相应的眼震方向也就相反。
巴拉尼的发现首次给耳科学提供了一种简单易行的检查方法。从此,通过冷热法诱发眼震,医生们能够评价患者的前庭功能是否完好。随着内耳外科手术的进展,许多过去无法治疗的疾病得到了治愈。巴拉尼还解释了旋转造成眼震的机理,并发明了”瘘管试验”来检查患者内耳迷路有无瘘管形成。对于小脑的功能,巴拉尼也做了深入研究。他认为,正是由于小脑皮质不断地向全身肌肉发出神经冲动,从而使肌肉维持正常的张力,这对保持身体姿势非常重要,而肌张力则受前庭器官发出的神经刺激的影响。通过对小脑损伤患者的研究,巴拉尼指出了某些中枢的存在和位置,并成功进行了小脑诊断。
一战爆发后,巴拉尼将部分注意力转向其他领域。在颅脑外伤方面,巴拉尼倡导新的伤口处理方法,经过妥善缝合处理,颅脑外伤感染率大大降低,他的处理方法在各国军队中被推广采用。战争中,作为同盟国奥地利的随军医生,巴拉尼很不幸地被俄军俘虏,并关押在一处战俘营里。
1914年的诺贝尔医学奖候选人并未得到卡罗林医学院的认可:所有候选人的成果均无法满足诺贝尔遗嘱的要求。根据规则,1914年的诺贝尔医学奖暂时被搁置,以待来年的新提名。1915年,凭借对前庭器官生理学和病理学的研究成果,巴拉尼被提名为医学奖的候选人,诺奖评委会决定将1914年搁置的医学奖颁发给他。不过,此时的巴拉尼还在俄军的战俘营里。如此杰出的科学家因被关押而无法领取诺贝尔奖,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1915年,瑞典卡尔王子代表国际红十字会向俄军进行交涉,请求释放巴拉尼。1916年,巴拉尼被释放,同年,这位被俘的科学家终于从瑞典国王的手中领取了珍贵的诺贝尔医学和生理学奖。
获释的巴拉尼回到了故乡维也纳,不久后移居乌普萨拉。晚年的巴拉尼转向对肌肉风湿病的研究,甚至在中风、部分瘫痪后仍坚持写作。罗伯特·巴拉尼于1936年4月8日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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