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台犹如战场,总是给人以血肉模糊、兵戎相见的感觉。因此外科一直被认为是男人的天下,女兵尽管有,却很稀少。

但荷兰女外科大夫并不少见,特别是在年轻一线的,据说约有1/4是女性,我们研究组8个博士生,恰好2女6男。两名女外科博士生一个叫Irene,身高一米九,“棍”法超群,是鹿特丹曲棍球俱乐部队员,另一个叫Eva,一米七出头(在荷兰女性中算中等偏下)性格直爽果敢,要是能说一嘴京片子就活脱脱一北京大姑娘。

“今日给猪八戒或其他鼠精兔妖(动物)开刀是为了明日给师傅(人)治病”,是每个外科博士生心里的愿景。只是不少男同事长着两米的个子,但是对抓老鼠却是有些畏怯。Eva开玩笑说他们是Hello Kitty。再看她俩动刀,那真是动作摧枯拉朽,麻利干净。

尽管很多情况下作为一个住院医大事小事但凡请示上级多能够得到非常妥帖的回复,但外科大夫不少情况下需要自己做出判断。

一次开会,说起被耽搁的项目。Eva愤愤地对教授说:您这要是再不做决定咱就拿不到科研基金了。老板哈哈大笑,并对我说:舟桥你看,这就是荷兰,女人可以直接指着上司的鼻子下指令。

尽管看上去并不礼貌,但看得出教授喜欢这种能担当的性格。外科上下都评价Eva太适合做外科大夫了,就等着她拿到PhD学位后将其召入麾下。

我曾问她,当初为何选择外科?她说:很简单,因为自己喜欢做手术,喜欢手术带来的成就感。她觉得凡事手术台上即可见分晓,看得见,摸得着,爽快。

恐怕医学生选择外科的原因都或多或少地类似。曾经与Eva和Irene聊天说起在国内女性即使喜欢外科选择其为终身职业的也凤毛麟角。因为这样的选择往往会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甚至家庭、亲情等,她们的付出可能比男性更多。

她们苦笑着说:在荷兰又未尝不是如此。

虽说荷兰大多数医院的病人数、手术量和国内大医院根本没法比,但他们的工作量以及工作压力同国内同行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荷兰住院医师培训制度完善,外科竞争激烈;住院医往往需要承担来自临床工作、技能培训、基础科研这三方面的压力。

荷兰外科住院医数量少,每个住院医几乎要管整个病房的病人,因此一个人管30张床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如果想在荷兰的好医院、大医院找到工作,那么科研能力必须也要十分强劲才行。他们会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搞科研,写论文。

实际上,绝大多数外科住院医都会攻读外科PhD学位,这样在申请工作岗位时就是MD-PhD临床科研双博士头衔,更具有竞争力。但久而久之人人都成了双博士,谁要不是,反而成了少数派。

不妨如此一算:荷兰医学院6年获MD学位,攻读PhD大约要3年,住院医培训需要6年,经历这所有的苦难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外科大夫(surgeon)。如果在19岁便上大学的话,最快也要在34岁才能成为真正的外科大夫——这样的年纪对于女性而言无疑很有压力。

踏进医学院校之时每个人都带着梦而来,只是梦想中在手术台上叱咤风云、救死扶伤的场景总是很容易被骨干乃至惨淡的现实击败。

即便在PhD毕业之后即将迎来更加辛苦的住院医工作,但每次说起手术与开刀,Eva和Irene和其他所有的男同事一样,眼中总是放光,脸上堆满笑容与期待——苦涩的旅途中只有坚持与热爱自己的梦想才能够最终将之一步步实现。

已發表於2011-11-25《東方早報 身體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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