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初，有一部现实题材的电视剧人气异常火爆，引发了全社会关于“小三”与伦理道德的大讨论。不用说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它就是《蜗居》。看过这部剧的人想必对最后一集中戏剧性的结尾印象深刻：宋思明的妻子向已怀有身孕的“小三”海藻追回钱款，于激动之下将其撞倒，结果海藻的肚子磕到了沙发上，最后孩子没了，子宫也一并被切除。看到这里，很多观众会不理解，为什么好端端一个孕妇，肚子被人撞了这么一下，居然引发了如此惨剧，最后连子宫都保不住？这件事是纯属虚构，还是确有可能发生？

其实，在产科中就有这样一个名词，叫“急症子宫切除”，就是指孕妇发生了意外情况而不得不切除子宫的情况，而海藻则刚好属于这种情况。我们来分析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在猜想之前，我们必须先简单了解一下海藻的病史。作为一名孕妇，海藻的孕周相当重要。很遗憾，片中没有给出精确的答案。但是从剧情中可以发现，海藻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胎儿的性别（当然，在现实中，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是不允许的），而孕12周之前是无法辨认胎儿外生殖器的，因此当时的孕周不可能是早孕期（妊娠12周以前）；而且当时海藻的肚子已经相当膨隆，估摸子宫底部位置大致在肚脐与胸骨下端剑突之间，因此笔者大胆猜测晚孕期的可能很大（妊娠28周及以后）。另外，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海藻以往的健康状况，从剧情得知海藻平素身体健康，没得过啥病，之前没生过孩子，但有没有流产就未知了。

那么，对于一个晚孕期的孕妇，处于什么急症的情况下会被切除子宫呢？我们大胆猜想一下：

【猜想1】胎盘早剥？

胎盘的一面连着脐带，一面附着在子宫壁上，是宝宝在妈妈身体吸取氧气、营养的来源和排除代谢废物的通道，一般在胎儿娩出后一般半小时内，会自动脱落娩出。所谓胎盘早剥，就是胎儿尚未娩出时，胎盘就已经从子宫壁全部或者部分剥离下来。

创伤后的胎盘早剥很有可能是导致海藻子宫被切的原因。据《威廉姆斯产科学》这本“产科圣经”所述，受“小”钝挫伤的人中1/6会发生不同程度的胎盘早剥，而重伤孕妇的早剥发生率达到了将近一半。而创伤后之所以容易发生胎盘早剥，可能是因为胎盘附着处的子宫肌肉发生了变形，导致血窦开放，引起子宫与胎盘之间的蜕膜出血，形成血肿，使得胎盘从子宫面上剥离下来。发生胎盘早剥时，血可能淤积在子宫内，孕妇表面上看不到出血，但是会有持续的腹痛或腰背痛。而相关的辅助检查如B超的敏感性较低（不足20%），因此最终还是要靠产科大夫对症状、体征的敏锐捕捉力来判断。

胎盘早剥是产科大夫的“噩梦”。一旦发生，就要做出最坏的打算：对于胎儿而言，这有可是致命的打击，胎盘的剥离相当于减少了自身与母体进行物质交换的机会，他/她赖以生存的唯一通道被切断，可能缺血缺氧最终死亡；对于母亲，出血过多会引起休克、各器官功能衰竭、凝血功能异常，甚至羊水栓塞。当然，极轻度的胎盘早剥还是可以保胎的，但发生早剥时出血常会逐渐加重，直到威胁母儿健康。因此不管胎儿是否存活，都应该立即终止妊娠，比如剖宫产。胎儿和胎盘娩出之后，子宫由于大量血液的长期浸润，很可能收缩乏力，导致产后大出血。一旦出血难以控制，产科大夫就必须做出果断的决定——切除子宫，以阻断出血源头。

因此，海藻很有可能是发生了严重的胎盘早剥，因为大量内出血而晕到在地，最终胎儿和子宫双双“不保”。

【猜想2】前置胎盘？

还是胎盘的问题，前置胎盘指的是胎盘在子宫内附着的部位异常。子宫分为子宫体和子宫颈两部分，胎盘种在宫体处，那是正常胎盘；胎盘往下走，种到子宫下段即宫体与宫颈的交界部，就是“前置胎盘”。前置胎盘的发生率不到2%，但是对于一些反复刮宫、多次分娩的妇女来说，子宫内膜——孕育胚胎的土壤——受损较重，可能使得胎盘不得不延伸到下段去汲取营养，此时前置胎盘的发生率会大大增加。那么，如果海藻之前做过人流，这次胎盘前置了，就有可能导致产时产后大出血，子宫切除将不可避免。

那么，为什么单单胎盘往下种植就可能会酿成如此惨剧呢？这与妊娠晚期子宫的变化有关。我们把子宫想象成一个房间，宫颈口相当于推拉门，前置胎盘就附着在大门上或者附近的地方。孕晚期当出现宫缩之时，门逐渐拉长，给即将分娩的胎儿“让道”，这时前置的胎盘不能相应的伸展，与门发生错位，从而引起附着面的出血。出血量过大，就不得不紧急剖宫产。而分娩后，子宫下段处的肌肉收缩力不如宫体，使得开放的血管不容易收缩止血，甚至造成和胎盘早剥一样的结局——切除子宫，保住母亲的生命。

因此，可以想象，宋太太的那一此撞击后，海藻出现了宫缩，使得胎盘与子宫的剥离面加大，最后出血性休克，不得不终止妊娠，切除子宫。

【猜想3】子宫收缩乏力？

宋太太的一撞未必是导致海藻切子宫的直接原因，当然还存在这种可能：这一撞对海藻的肚子和胎儿并没有造成过分的损伤，海藻完全是因为过于激动、低血糖导致的一时晕厥；或者海藻肚子被撞之后，宫腔一过性压力增高，发生了胎膜早破，也就是提前“破水”。总之，海藻被送往医院之后，产科大夫发现海藻已经有临产迹象，或者因为胎膜早破而不得不及早终止妊娠，因此进行了催产素引产或剖宫产。

分娩后胎儿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死亡暂且不提，且说这扩张的子宫，因为胎儿的娩出变得“空虚”，如果子宫产后收缩力不够强，无法压迫止血，就可能会导致大出血。同样，当其他处理无效时，子宫也无法逃脱被切除的命运。

子宫收缩乏力是产后出血最常见的原因，而产后出血又是产妇死亡的首因，因此产后子宫收缩是产科大夫十分关心的问题。那什么原因会造成子宫收缩乏力呢？简单来说，有三个因素：一是全身因素，如过于紧张，过度使用镇静剂、宫缩抑制剂，体质虚弱等；二是产科因素，如生产时间过长或过快，刚才提到的前置胎盘、胎盘早剥等；三是子宫自身因素，如合并子宫肌瘤、肌壁因手术史受损、子宫过度伸展如巨大儿、羊水过多等等。总之，凡是能影响子宫肌肉收缩和缩复作用的因素，均能引起收缩乏力，使产科大夫最终不得不对子宫“痛下杀手”。

【猜想4】羊水栓塞？

延续上一个猜想，如果海藻是在分娩过程中或者产后出现的大出血，还有什么情况会如此紧急，不得不切除子宫？除了子宫收缩，还有一种极罕见但是不得不重视的可能猜想：羊水栓塞。

提到羊水栓塞，很多人的脑袋里就冒出一个字——死。的确，羊水栓塞一旦发生，死亡率可达60%，可谓九死一生。这件可怕的事情与羊水进入母体血液循环有关。羊水可以说是母体血液中的外来物，它的有形物质游到了肺血管内，引起机械阻塞，就会发生肺动脉高压，相当于肺栓塞，引发呼吸循环衰竭。羊水中的抗原成分还会使得母亲发生过敏反应，甚至过敏性休克。一些羊水中促凝物的侵入也会激活凝血系统，导致弥漫性血管内凝血，使得出血不止。

这种病往往是起病急骤，来势凶险，病人在短时间内就迅速休克，生命垂危。这时除了积极抗休克、抗过敏、改善缺氧、输注大量血液之外，如果子宫持续大出血，也必须剖腹将子宫切除，减少胎盘剥离面大量血窦开放引起的出血。

胎盘早剥、前置胎盘、胎膜早破等都是羊水栓塞的诱发因素，因此，宋太太的这一撞也有可能会撞上“鬼门关”，不过好在海藻虽然被切子宫，却保住了性命，也算逃过人生一大劫。

导致海藻子宫被切除的原因还可能有子宫破裂、晚期产后出血、妊娠合并子宫良恶性肿瘤等等。总之，只要在妊娠过程中发生出血性休克，就可能要进行子宫切除，以保住孕妇的生命。

子宫切除对孕妇身体和心理的伤害都是巨大的。怀孕本来是高兴的事，结果子宫没了，从此永远失去了怀孕的权利，这事换做谁恐怕都难以接受。好在产科急症子宫切除的发生率不到1%，但是笔者还是诚恳建议各位准妈妈们，在孕期积极做好产检，注意防止外伤，有问题早发现、早预防，避免像海藻一样发生子宫被切、母儿两伤的惨剧。

本文已发表在《文汇报》，文字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