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帮忙,抢救室有抢救!”这是我第一次作为实习医生身处所有医院里交界地带的急诊不到10分钟时听到的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我努力回想着CPR的程序和要领,以及各种可能的情况的处理——血压下降、安抚家属、签署同意书、团队协作……在所有这些问题中,我唯一忽视的正是死亡。是的,死亡!

“家属放弃有创抢救,快让家属签字!” 本来被叫来帮忙CPR的我,只好在一旁等待着新的指示。与此同时失去理智的家属跪在床边嚎啕大哭,“睁下眼吧,求求你最后看我一眼吧。”面对死亡,他的努力显得那么卑微。我努力向前探着身子,想要看看挡在帘子后面的病人的脸。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却已经没有了血色。抢救总指挥冷静地安排着各种事项:“张大夫,你记录心电监护的结果,小李,你负责抽药、给药。先给一支肾上腺素,再抽一支阿托品……”一旁的家属还在哭嚎,“姐姐,你可一定要撑住啊,妈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的环境中,以一个医生的角色面对死亡这件事。联想起不久前刚去世的外婆,相似的场景,每个人都需要经历的过程,只是我眼前的这位病人的过程来得更加突然,更加忙乱。我脑海中充斥着各种关于死亡的负性的词汇——悲伤、怜悯、惆怅……

在一片忙乱之中,我被塞了一只笔,负责每隔一分钟抄写一次心电监护上的计数。所有的惆怅顿时飘散,我开始观察着心电监护示数的变化。一旁的抢救总指挥不忘告诉我,“你看现在的心电图的QRS波比正常的要宽吧,心律大概是50次左右,所以应该是个室性的逸搏心律。现在她的心肌应该是在逐渐死去,那些还活着的心肌也将慢慢死去,心脏的机械活动会越来越弱,电活动也会越来越弱……”的确,心电监护的的心率越来越慢,血压也越来越低。我忙碌的记录着各种给药的时间和剂量,直到某一刻,所有的示数的回到了零点。病人的面容还是那么惨白的没有血色,似乎和刚才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的确她的生命已经走了。指挥抢救的大夫看了一下病人的瞳孔,跟我说:“你过来看看,可能不像教科书上描述的那么明显,但瞳孔的确都散大了……”

没有电影里所谓的“time of death”的宣判,但心电图纸上平直的曲线已经宣告了一切的终结。我很难想象,急诊室的医生是怎样天天面对死亡而那么淡定的。说来也很奇怪,在被教授死亡的过程中一系列变化的时候,我丝毫感受不到死亡对于我心理的冲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探索的新奇。的确,从某种角度来说医生绝对是一个“冷血”的职业。医生就可以在刚处理完血腥的伤口后,狼吞虎咽各种食物;医生就可以惊心动魄的死亡面前,保持一如既往的理性。每个职业都会让人对某些事情产生耐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应该叫做“麻木”?这或许是个好词,抑或不是。但也许医生就是需要这样保持清醒的头脑,努力逆转或者减慢病痛的进展。只是面对所谓的自然规律,其实我们可以做的真的很少。也许做医生的真谛,就是那句老话:偶尔能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在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