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管缝合术之所以难以开展原因大致有二:一是缺乏合适的缝合材料,二是技术落后,即便予以缝合,仍难以保证血管再通。因此,血管吻合一直被人们视作畏途。
1894年,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总统萨迪•卡诺(Sadi Carnot)遭遇一名意大利人的暗杀。凶手将一把尖刀刺进了总统的腹部,顿时血流不止。救治医生们检查了总统的伤情,发现凶器已经刺穿了腹腔静脉——这意味着法国总统将难逃一死:腹腔静脉几乎是人体管径最粗的静脉,这根静脉一旦破裂,出血的速度可想而知。在19世纪末,输血尚未成为可靠的医疗操作,手术技术也无法修复如此严重的创伤。可怜的卡诺总统就这样在一群束手无策的医生们的注视下死掉了。
总统被刺身亡立即引起了轩然大波。暗杀行为固然令人痛恨,但医生们的无能表现也引起了广泛的谴责。面对这种谴责,有理想有抱负的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这其中就包括年仅21岁的年轻医生阿莱西斯•卡雷尔(Alexis Carrel)。卡雷尔当时才刚刚学习了三年医学,尚未获得医学学位。他对总统救护组医生们的无能为力感到震惊,并由此决心投身血管修复的研究。
不过事情总是知易行难。在此之前,人们已经针对血管修复做了许多尝试。早在1762年,著名医生Lambert就已完成了第一例人体血管缝合术。在Lambert之前,面对破损的血管,医生们只能予以结扎止血。血管缝合术之所以难以开展原因大致有二:一是缺乏合适的缝合材料,二是技术落后,即便予以缝合,仍难以保证血管再通。由于材料和技术不当,缝合后的血管难免出现狭窄,血流通过缓慢;异物的存在又破坏了血管内皮的完整性,导致人体凝血机制的不恰当激活。这些不良反应的结局就是感染或者血栓形成,血管再次阻塞,甚至出现更加棘手的后果。因此,血管吻合一直被人们视作畏途。
年轻的卡雷尔自然也遇到了同样的困难。就在这个时候,卡雷尔的母亲帮了他一个忙:在了解了儿子研究中遇到的困难之后,这位母亲指引他去一个男子服饰用品商店看看。令卡雷尔惊喜的是,就在这家服饰店他找到了非常纤细的缝合针以及缝合线,很适合作为血管吻合的手术器械!这个发现鼓舞了他,促使他转向针线工作者以寻求灵感,到后来,卡雷尔干脆拜一位刺绣女工为师来学习针线操作。
18世纪70年代,爱德华•琴纳受挤奶女工的启发,发明了种痘法预防天花;现在,另一项医学上的重大进展又在一名刺绣女工的帮助下完成了。在观察刺绣的过程中,卡雷尔发现固定布料边缘的手法可以为血管吻合术所借鉴。在吻合血管的时候,由于血管中没有血液充盈,血管的管壁往往前后贴在一起,操作起来颇为不便,缝合时很容易出错,缝合后也容易狭窄;刺绣时布料边缘被牢牢固定,使得刺绣面保持紧张且易于定位,受此启发,卡雷尔发明了著名的“三点法”血管吻合术。
三点法吻合就是在需要吻合的两端血管横截面上取等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作为固定,如此经过稍稍牵拉,吻合操作就变成了对三个吻合平面的操作。吻合前固定三针的灵感正是来源于刺绣前对布料的固定。1902年,卡雷尔在自己的论文中详细介绍了这种新的血管吻合法。
不过此后在法国的职业生涯却令卡雷尔心情不甚愉快。1904年,卡雷尔移居加拿大,不久后又接受了邀请赴芝加哥大学任教。十年间,卡雷尔反复试验并改进血管吻合术,在实验动物身上穷尽了几乎目前所知的所有吻合方法。很快,卡雷尔就能成功地将静脉与动脉吻合。1906年,卡雷尔来到洛克菲勒研究所,两年后,卡雷尔参加了一场特殊的手术,这场手术实现了“第一次现代输血”。手术中,卡雷尔将一名父亲的动脉与其患病女儿的腿部静脉吻合,由于父女二人血型相同,这次输血大获成功。
由于血管吻合技术的成熟,离体器官能够得到及时的血流灌注,器官移植也就自然而然地提上了卡雷尔的工作议程。1906年之前,卡雷尔已经成功地在动物身上完成了肾脏和卵巢移植,并发现了如何进行冠脉血管的操作以保证心脏的供血供氧——这一工作对以后的冠脉搭桥手术而言十分重要。一战爆发后,卡雷尔返回法国,作为医疗人员在军队中推广它的血管吻合法。同时,他还与 Henry Dakin一起发明了卡雷尔-大金伤口处理法,在青霉素发现之前,卡雷尔-大金法一直是标准的伤口处理方法。
精湛的血管吻合技术、器官移植以及多次轰动的手术经历使得卡雷尔赢得世界瞩目。1912年,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将当年的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授予卡雷尔,以表彰他发明的吻合技巧以及由此获得验证的器官移植的可能性。
不过这位名医的后半生却颇有争议。二战爆发之前,卡雷尔就已从洛克菲勒研究所退休。法国被纳粹占领后,卡雷尔作为群众党的成员出任法国人类问题研究基金会主席,这一机构是在贝当政府的主持下成立的,而群众党也被认为是一个亲纳粹的政党。卡雷尔是一个优生学的践行者。二战结束、法国光复后,卡雷尔被指控犯有叛国罪,并于审讯前逝世,终年7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