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某一天,你发现世界完全变了样:

早上起来,你懵懵地伸手刚要打开洗手间的门时,却发现门把手竟然不在往常顺手的左边,而是在右边!当你还在纳闷这件事的时候,发现水龙头也打不开了!你尝试着往反方向拧,奇怪,水龙头竟然打开了。

刷牙时,你觉得今天的牙刷似乎用起来也不怎么顺手,再仔细一看,牙刷柄上的纹路更适合用左手持握。

怎么回事?今天真是处处异样!你满脸狐疑地出门上班,路上行人都习惯向左转弯。地铁的刷卡也都在左边,搞的你必须用持公交卡的右手以一种不寻常的角度贴在左侧的刷卡器上!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办公室,打开电脑刚拿起鼠标,你终于忍不住爆发了——鼠标完全握不到手里!它的形状只适合左手!再仔细看键盘,上面的按键顺序也大变样!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饭时间,邻座的人在抱怨你拿筷子的右手总是跟他的左手打架,放眼望去,整个餐厅的人都在用左手拿筷子!

你郁闷至极,看到角落里躺着一把吉他,想弹一曲解闷,但弹的时候才发现这把吉他的弦竟然是反的,它只能用左手弹!

而此时此刻,你恍然大悟,这一切遭遇,只缘于你闯入一个左撇子的领地,这个左右颠倒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你就是一个异类,一个怪物。你犯了什么错?导致必须忍受这个世界对你的戏弄和奚落。于是你开始悲愤、咆哮和哭泣,之后渐渐睡着了。再次醒来后,你又重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还好,原来这只是个梦境,你松了一口气。

对你来说,这真实的世界,就是右撇子的世界。世界,只是为右撇子们量身打造的。

但右撇子们不能忽视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十分之一的人,他们或许正在遭遇着上述种种的不便,也许以上的经历,能让你这个右撇子意识到,作为一个左撇子,生活在右撇子的世界中是一种怎样的经历。左撇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和右撇子又有多少不同?读完本文,也许会带给你更多关于左撇子的认识。

一、 左撇子——右半球人

人是不对称的,除了对手的使用有不同的习惯之外,人们会发现最爱穿的鞋子或袜子总有一边磨损得更严重,闭上眼睛走的不是直线,也总有一侧膝盖因负重较多最先得类风湿性关节炎,这都只是源于人对其中一侧躯体的偏爱。

不仅如此,人的内脏的不对称性也是显而易见的。心在左,肝在右,小肠则不对称地卷做一团,肺脏初看上去还算对称,但左右肺的结构却有明显的不同。

这些不对称自打人在娘胎里就已经出现。如果由于一些罕见的原因, 导致胚胎在发育过程中器官不能到达正常的部位,就会出现异常的情况,比如右位心,心脏长在胸腔偏右的位置,会在不寻常的胸口右边的部位听到心跳,这在医学上有一种罕见的病称为Kartagener综合征。右位心的情形常常在电影或小说中有所提及,比如小说《绝代双骄》或是电影《剑雨》里都有人被刺中胸部左侧却活了下来,正是因为他们的心脏长在右侧,才侥幸没有死!

身体里一些器官从位置和外形上看是不对称的,而一些器官虽从外表看上去左右对称,在功能上却是左右各有区分,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脑——左右手不同偏好的决定器官。

我们的大脑,这个掌管着我们语言、行为、思维、记忆及美梦等的神奇器官,被坚硬的头骨保护着,你可能曾在画册或博物馆的标本室里见到过它的真面目——从侧面看,它形如一幅拳击手套,质软如豆腐,表面沟壑不平如一颗核桃。与核桃一样,大脑也有左右两掰儿,分别称为大脑的左右半球,这两个半球在外观上看不出有什么差别,但在功能划分上却各有千秋,人们常说左右脑分工不同,指的就是这个。大脑的左半球主要掌管语言、写作、逻辑和数学;而右半球主管音乐、美术、创造力、认知和情感等。

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大脑有左右两个半球,这两个半球又是怎样控制我们的身体呢?大脑工作的方式是极其复杂的,简单来说,大脑对于左右侧肢体的支配,基本上是“交叉”的方式,比如当右手受到一个刺激时,会将信息传入左侧的大脑半球,左半球将处理后的指令再传到右手做出相应的动作。即:大脑的左半球控制着对侧右半边身体的感觉和运动,反之亦然。因此,优势手其实是优势脑的一种反映——右撇子的左脑占优势,而左撇子的右脑则更胜一筹。

这样,我们就明白,左利手和右利手不同的根源在于优势脑的不同。刚才已经提到,左右大脑半球的分工是不同的,左脑(控制身体右侧的感觉和运动)掌管逻辑、语言和分析的思维,并且采取依次的、线性的方式去处理这些信息;而右脑(控制身体的左侧)掌控着音乐、绘画和情感,它更偏向于采取整体的、综合的思维,这种思维可以将众多纷繁的信息同时处理,同时不失秩序性,这样的多维性,可以超越语言和逻辑表达更多的东西。这种右脑优势使得左撇子比右撇子更有可能成为有创造力的人或艺术家。另外,惯用手也是解密大脑内部纷繁复杂功能的一把有价值的钥匙,而在这方面,人们还有很多未解的谜团。

然而,又是什么造就了左撇子和右撇子?也就是说,造成左或右大脑半球优势的原因是什么?

在本文的开头已经提到,人群中右撇子和左撇子的比例大约是9:1,这个比例的奇特之处在于,它一直稳定地存在,不受时间、种族等的影响。这是不是说明有一些固定的因素参与了左撇子的形成呢?再比如在生活中,我们能看到一个家族里多个家庭成员都是左撇子,这样的情况并不鲜见。那么是不是说左撇子与遗传——这种固定的因素——有关呢?2007年,牛津大学的研究者克莱德•弗兰克斯博士等人发现了与左利手有关的基因变异,此研究结果发表于《分子精神病学》(Molecular Psychiatry)杂志上。研究者对有阅读困难的儿童进行研究,找出了一个叫LRRTM1的基因,并证明这与左撇子的发展相关,这也是迄今为止发现的第一个与惯用手有关的基因。这就说明,惯用手是有遗传基础的,但是,情况远非由一个基因决定一个特征那么简单。这如同身高、体重一样,既有遗传的因素,也有其他方面诸如环境、文化等的作用,是非常复杂的。而且事实上,绝对的左撇子或者右撇子是相当少的,我们中的多数人在生活中常常是左右开弓,只不过对习惯用哪只手有不同程度的偏爱而已。

除了与遗传有关外,由另一种产生惯用手的原因就不那么令人愉快了——一侧脑或手部的疾病会导致患者偏废这一侧的手,这些病理性的因素就引起对另一侧手的惯用。这一点在1岁以内的孩子尤其要注意,因为左右手的分化是在10~25岁时才出现的,若孩子在幼年时早早地表现出明显的左撇子或右撇子的倾向,就要警惕是否有脑部疾病的发生。另一种病理性的因素是由于外伤或疾病等导致的一侧肢体活动有障碍,比如在事故中失去了右手,或是因为脑卒中导致右侧肢体运动障碍,患者必须学习使用左手,这也是由于病理性因素导致的另一侧手的利用度增加。

二、 左撇子——魔鬼抑或天使?

在这个为右撇子们量身订做的世界里,作为少数派的左撇子们,不免会遭遇到各种不便。正如本文开头所提及的,很多在右撇子们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却常常让左撇子苦不堪言。日常工具基本上都是为右手设计的,比如剪刀、弦乐器、电钻、电锯等。在这种情况下,左撇子们有如下两种选择:(1)努力让自己不灵活的右手去适应这些工具;(2)用自己优势的左手反握工具,但这有时会很危险。真正的危险在于操纵一些工业和生产设备:比如工业切肉机、钻床、纺织机械、生产线等重型设备。一些研究者认为,左撇子们在这种条件下工作的风险要远远大于他们的右撇子同事(科伦,1992)。正因此,许多左撇子在幼年都经历过被强行“纠正”的过程,有些家长甚至采取一些极端的方式,比如将孩子的左手反绑在身后或将其打上石膏来固定左手,以至于给这些孩子造成语言、智力或心理上的障碍。

除了这些不可避免的固有偏见之外,左撇子们也可能遭遇文化上的偏见。尤其是在从前,左撇子们并不受待见。在一些国家的语言里,“左撇子”的引申含义有笨拙、不幸、不吉利和邪恶等。十七世纪西班牙的一条谚语这样说:“左撇子、秃子和棕红色头发的人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因为棕红色头发的人是肉红色的,秃子和左撇子是畸形的。”塞萨尔•伦柏罗索是19世纪臭名昭著的医生,他称左撇子为原始、病态、野蛮和有犯罪倾向的人。

所幸,左撇子们从前所受的偏见,现在已经很少见了,相反,一提到某个人是左撇子,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那他/她一定很聪明吧!左撇子是否比右撇子更聪明?正如上文所说,左撇子的人由于右脑优势,在艺术才能、创造性和综合思维方面会比右撇子更胜一筹。2006年在《神经心理学》(Neuropsychology)杂志上发表了来自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尼克•谢尔比安等研究人员的论文,他们认为左撇子能够更轻松地使用双侧大脑,因此在进行快速的或复杂的任务时,左撇子会更有优势。更有趣的是,有经济学家统计过,在美国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群中,左撇子的人的收入要比右撇子平均高出10-15%。

左撇子的名人也常是议论的焦点。人们喜欢把名人和左撇子联系在一起,比如左撇子的艺术家达•芬奇、米开朗基罗,美国总统福特、老布什、克林顿和奥巴马及微软的比尔盖茨。究竟是左撇子让他们扬名?还是左撇子的名人更引人瞩目?也许是由于左撇子的特殊和稀少,才导致他们较之其他名人更容易得到关注。有时候,缺乏细致的考证和分析使得左撇子的名人队伍被盲目地扩大了,而人们仍旧乐此不疲地对传说为左撇子的名人们冠以更加尊贵的名誉。在这里,羡慕战胜了歧视,一种偏见代替了另一种偏见。而我们似乎也已忽视,在左撇子的生存权得到承认之前,他们所历经过的波折。

然而左撇子只是人性多样化的一个方面,正因为你们弥足可贵的独特性,才让这个世界增添了更多的可能。

(本文已发表于东方早报《身体》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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