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这篇随笔,纪念这12天身处大洋彼岸的难忘回忆,感谢诊所的朋友们一路相伴!同时也希望与年轻的医学生们共勉,这字里行间流淌的人文情怀……
2010年1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几位朋友也曾来到美国,参观了几所医学院校各自创办的学生运营免费诊所。“学生运营免费诊所”即Student-Run Free Clinics(SRFC),是完全由学生运营并进行管理的,面向城市无医疗保障人群的免费诊所,自第一家学生运营免费诊所在美国成立以来,SRFC已经有34年的历史了。而早在2010年赴美之前,我们已经开展了对SRFC的调研工作,并打算在国内建立第一家学生运营免费诊所。回国后,经过近一年的策划和筹备,我们终于探索出适合中国医疗环境的SRFC运行模式,并于2010年12月29日,正式启动国内第一家学生运营免费诊所——北京大学医学部阳光爱心诊所。基于美国SRFC的基本模式,阳光爱心诊所由医学生参与运营和管理,医生和医学生志愿者共同为城市低收入困难人群提供免费的基本医疗服务。诊所自成立以来得到国内国际的广泛关注。此次去美国,我们也是受到今年4月在亚特兰大举办的Global Health & Humanitarian Summit主办方的邀请,在大会上展示阳光爱心诊所的发展情况。而在来到亚特兰大之前,我们还奔赴了美国其他四座城市,感受各种公益活动的人文关怀。
3月26日,匹兹堡
晚饭后,诊所一行人与Dr. Withers以及他的街头搭档Mike一起到匹兹堡街头巡诊。Dr. Withers是Street medicine的创始人,也是阳光爱心诊所的第一位赞助人,他一直很关心诊所的发展。Mike是Dr. Withers最早救助的街头流浪者,虽然他现在与Withers一起做street medicine,但仍与生活在匹兹堡街头的流浪者保持着深厚的友谊。与我们同去街诊的还有匹兹堡医学院APAMSA的两位负责人。APAMSA是美国亚洲医学生最大的学生组织,白天的时候我们向APAMSA的成员简单介绍了诊所的运行情况,他们对我们的工作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晚上9点左右汽车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座教堂附近,车窗外的温度是零下14度。跟着Withers和Mike来到教堂的背后,我们在晦暗的灯光中开始寻找流浪者的踪迹。寂寞的路灯拉长了我们的身影,大家都默不作声,寒冷的空气中只能听见我们匆匆的脚步。又穿过了几个街区,找遍了附近的地铁站,我们还是一无所获。“可能今晚不在这附近吧”,Mike轻声说,于是我们回到车上,驶向了下一站。
记不得在车上睡了多久,一睁眼已经到了郊区的大桥旁。Withers和Mike嘱咐我们先呆在车上别动,等他们到桥下确定了足够安全之后再喊我们过去,一旦遇到危险就要马上撤离。漆黑的大桥下果然有流浪者集聚,Mike给了他们一些基本的生活物资,在与一位黑人流浪者进行了简单的交流后,Mike示意我们过去。黑暗的桥洞中看不清这位流浪者的生活环境究竟怎样,但我们可以隐约感受到他并非一无所有。对于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流浪者并未表现出明显的不友好,但从交谈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他对政府的抱怨和不满。再经过桥壁的时候我们看到很多刻有名字的铜牌,“每当一位流浪者死去,我们就会在这里留下他的名字”,Withers告诉我们。面对这些逝去的灵魂,我们只能默默地双手合十,祈祷他们永远地远离苦难。
最后一站是在一个小酒吧门口,我们遇到了一个背吉他的小男孩,看得出来Mike和他已经很熟悉了。小男孩热情的向我们每个人打招呼,并为我们激情弹唱了一首时下非常流行的“Fuck you”。精彩的歌曲之后,Mike递给他一个睡袋并嘱咐了几句,然后,小男孩便蹦跳着离开了我们的视线。我想他的身影也许属于比夜幕更好的地方……
第一次街诊,我们走过了繁华的市中心,也走过了偏远的郊区。我们知道,当黑夜悄悄降临的时候,那些苦难的人们总会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而street medicine正是将爱与帮助带给他们,这也正是我们将要给予整个世界的。
3月27日,纽约
这次纽约之行仅有不到一天的时间,而且原本在百老汇预定了一场演出,却最终因为迟到而未能看到,不免有些遗憾。纽约给我的感觉很像中国的北京、上海,晚上在逛过了时代广场之后,我们就匆匆赶往费城了。
3月28日,费城
Exchange in UPenn
我们在费城参观了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的学生运营免费诊所。宾大的诊所是美国历史上最悠久的学生运营免费诊所之一,诊所从成立到现在已形成自己的运营模式,而且诊所对于高血压患者有单独的项目进行管理,这也是非常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另外,宾大的校园的确很美,但食堂就略显一般了。
3月28日,波士顿
中午到达波士顿之后我们便分开行动了,我所在的项目是哈佛医学院运行的Family Van。Family Van是一个免费为波士顿居民提供健康服务的流动厢车,旨在教育和帮助社区成员维持身体健康、提高整个社区的健康水平。
在参观Family Van之前,我们先从Dr.Oriol那里了解到一些Family Van的情况。Dr.Oriol是哈佛医学院的教育主任,她告诉我们Family Van每周都会在波士顿固定的六个地点停留,为人们提供必要的生活信息和健康建议,但不会直接提供医疗服务;因此参与Family Van工作的医学生其实并不多,那里的志愿者大多是社会工作者。谈话中我无意间发现Dr. Oriol竟然是妇产界无痛分娩技术的创始人之一,惊喜之余又和她讨论了一下无痛分娩在中国发展所面临的困境,而她本人也曾在几年前来过北大医院参观和访问。
拜访过Dr.Oriol,我们走进Family Van,狭小的空间里处处体现出家的温馨:车厢里挂满了健康宣传册,电视前有母亲抱着孩子在观看健康节目。来Family Van寻求帮助的人们会把志愿者当作亲人一样,将生活中的烦恼向他们倾诉、快乐与他们分享。一位社会心理学工作者告诉我们,每周来Family Van服务她都会很开心很期待,因为她知道谁家的孩子要出生了、哪家的姑娘与男朋友言归于好,她也知道谁在为刚刚失去工作而难过,而她会竭尽全力地去提供帮助。Family Van就是这样一辆大车,让人与人之间不再有距离。
走出Family Van,我们仍然为居民的真诚和淳朴而感动,被志愿者的温暖和爱心所包围……
3月31日-4月3日,亚特兰大
Global Health & Humanitarian Summit
在神秘的亚特兰大,我留下了太多太美的回忆。
31日上午,我shadow 了一位正在Emory University hospital工作的中国大夫,他带我参观了医院的急诊、门诊、病房以及手术苏醒室,还给我讲解了整个医院的运行模式和美国医疗体系的一些情况。不得不承认,美国医生的待遇的确很高,工作环境也很好,但医生的培养也是相当严格的,而且医生在成为主治医师之后就要独当一面,独立承担法律责任。美国的医院大多是非公立医院,医院与医生的关系其本质是一种雇佣关系。受医生、保险、政策等各种因素的影响,医院的运行方式与中国的公立医院相比有很多差异。虽然美国的患者人数相对较少,但医疗的可及性仍然很差,一位非急诊患者的平均预约时间通常为三个多月;而且随着医疗费用的增加,没有支付保险的患者根本无法承担昂贵的医疗费用,因此民众对医疗体系的抱怨与日俱增,医患关系也绝非理想。
4月1日至3日,我们作为中国第一家学生运营免费诊所的代表,参加了在Emory举办的Global Health & Humanitarian Summit。会议的主办者Dr.Shulman是个非常热情且交际很广的医生,他将来自世界各地热心公益事业的人聚在Emory,成功搭建起一个能够相互学习与合作的平台。在大会上,我们不仅向世界展示了我们的项目,同时也认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看到了他们在世界各地为公益事业所作的努力。
闭幕式Patch Adams的演讲,为这次大会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看过同名电影《Patch Adams》的人,一定会对剧中那个敢于挑战不近人情的医院教学、给病人带来欢乐的Adams医生印象深刻。Patch Adams就是电影中的人物原型,他是学生运营免费诊所的创始人,也是当今公益事业的精神领袖。他早年是一位外科医生,后来一直为公益事业奔走于世界各地。但无论走到哪里,Patch Adams都会穿着一身小丑服,去哄孤儿院里那些最不开心的孩子们开心,去逗广场角落里那些先天残疾从来没人理会的孩子们笑。在他的怀里,曾经死去过上千名因饥饿而无力进食的非洲儿童。而他的视频和演讲,也让在场的很多人潸然泪下。
我很庆幸自己在Adams晚上的演讲之前,与他本人有过两次短暂而难忘的交谈。第一次是在会议室,Dr.Shulman将我引见给他。我告诉Adams我们在中国建立了第一家学生运营免费诊所,老人家听了后特别激动,高兴地握住我的手用力地上下摆动,以至于我全身都在颤抖。我微笑着仰望着眼前这位高大而慈祥的老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简单的见面后,我离开了会议室,但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第二次见面是在下午的晚些时候,Adams与几位工作人员刚好路过我们的展台,我向他热情的打招呼,但他一开始却没有听见,直接从我身旁经过了。我原本以为老人家可能已经记不得我了,虽然多少有些失望但又不想冒昧地追上前去。没想到Adams在身边工作人员的提醒下竟然转过身,微笑着向我摆手。我高兴地跑到他面前将我诊所的朋友们介绍给他,他拉着我的手,亲切地对我说了三个字让我激动地流出了眼泪,他用中文,一字一顿地对我说:“我,爱,你!”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我惊讶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回忆起来他的话仍在我耳边回响,那双充满爱和温存的双眼仍然注视着我。这就是Patch Adams!这就是他献给整个世界的爱!而世界也将因为他的爱而动容!
除了大会的人文情怀之外,亚特兰大还让我结识了很多知心的朋友,收获到一大笔珍贵的友情。身处异国他乡,因为同样的梦想而相识,因为共同的经历而相知,不论拥有相同抑或不同的肤色,我们总能互相理解、互相扶持。
在离开亚特兰大的最后一个夜里,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就好像我当时难分难舍的心情。时至今日,我仍然能够清楚得记得那晚在停车场大家相拥告别的情形,仍然留恋亚特兰大的一切,留念那句“我爱你”、那些可爱的人们、还有那些亲爱的朋友们……
文卓 2011/4/22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