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39岁的史蒂夫·欧文斯以前总是把节育的任务交给他的妻子,让她吃避孕药。毕竟,男性可用的节育方法选择很少。输精管结扎术,他可不想做。避孕套?他说:“避孕套终究有个套。”
但近年来,欧文斯自告奋勇参加了一些潜在的男性节育手段的测试,这些方法都能将精子数量降低到不会让他的妻子受孕的程度。“我肯定会做一些长期的男性避孕措施”,在美国西雅图的一家学校当社工的欧文斯承诺道。
遗憾的是,虽然男性避孕手段已经经过了很长时间的研究,并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科学家,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种能真正做到安全、有效,更重要的是——可逆的。
与此同时,地球正日益不堪人口重负。就在不久前,一名菲律宾婴儿的出生正式宣告人类进入了70亿俱乐部。暴涨的人口令资源越发捉襟见肘,贫困和环境问题日益严峻,人类前景不容乐观。在这个背景下,“控制生育”的呼声再次响起,男性节育更被视为解决人口问题的关键。
没有完美的男性节育手段
为控制生育,人类可说是绞尽了脑汁。从400年前的原始避孕套到外用避孕药膏再到现在花式各样的宫内节育器和品目繁多的口服避孕药。特别是口服避孕药,自问世起便被称为女性的“解放者”,从此女性在生育方面占据了主动,“生育奴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但欢呼过后,问题又接踵而至:觉醒的女权主义者们发现,除了避孕套,其他节育措施无一例外对象均为女性,既然生育是双方的事情,凭什么避孕只有女人来做?为什么男人不能吃避孕药,不能负起责任?追求两性平等的战火终于从议会、学校、公司和卫生间烧到了卧室。
事实也的确如此。与针对女性的种种避孕措施相比,适合男人们采用的、可逆的避孕方法只有避孕套一种。输精管结扎术虽然在再通之后有一定恢复生育能力的几率,但这个几率即便在经验丰富的中国也不到50%。如果男人们只是想节育而非绝育的话,那么结扎术的风险就未免太高了。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唯一的一种男用节育手段。据联合国的数据显示,在世界范围内,仅有5%的伴侣采用避孕套实施节育;美国略高些,可达到20%。我国的数据与联合国相似,为4.9%。尽管避孕套的副作用极小,但看起来全世界的男人们都不怎么喜欢它。即便在使用避孕套的人群中,能正确或“完美”按照要求操作的比率也不超过15%。造成避孕套受冷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影响性快感是其中之一,当然文化传统和经济原因也贡献了一小部分。
除了不受待见,避孕套的固有缺陷也显而易见。由于多数人并不能规范使用避孕套,这使得避孕套的避孕效果大打折扣。即便在那些完全按照规范操作的人群中,避孕套破损、脱落导致避孕失败的几率也高达2%-8%。考虑到庞大的人口基数,这一失败率所带来的非意愿怀孕数字也是惊人的。这些缺陷使一些男性可以理直气壮并心安理得地拒绝使用避孕套,而把节育的任务交给女人。
愤怒的女人们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她们一边指责“男性把持着科学界”,并“把眼光只盯在女人身上”,一边自行摸索对付男人的武器。曾使“人工智能之父”图灵备受药物折磨并抑郁自杀的化学阉割法启发了绝望的主妇们,她们给出轨的丈夫喝可乐,吃香菜,并不惜在杯中加入保胎药黄体酮,以期达到令男人自信崩溃的效果。精神虽可嘉,但这些行动未免徒劳。且不论这些可乐、香菜等物本无杀精效果,即便是在饮食中长期加入黄体酮,其抑制性欲和减少精子的效果也是因人而异,并且停药后即可恢复。
男用避孕药难以问世
想让男性承担起节育责任的,当然不只是这些绝望的主妇,还有科学家。其实,在美国FDA批准女用避孕药问世以后,西方科学家们就一直在研究可以让男性服用的避孕药。不过,这条研究的道路走起来非常艰难。与女用避孕药类似,开发男用避孕药仍从性激素入手。化学阉割虽然能够减少精子数目,但同时也会使男性的性功能大打折扣,显然没有男人会为节育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化学阉割法中常用的雌激素更会使男性女性化,这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令人接受的。
在费尽周折搞清了男人精子的产生过程以及性激素的合成和分泌机制之后,人们发现,其实令男人精子数减少的最佳激素竟然就是雄激素,也就是睾丸产生的睾酮。在正常情况下,体内的雄激素维持男性性征,促进精子发育;而当人们将外源性的雄激素注射给人体后,精子的发育过程便会受到抑制,大多数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雄激素注射后,精液中精子数会降低至每毫升500万甚至100万以下,而正常时这一数字应在2000万以上。这样的效果已经能够满足节育要求了。
以雄激素为基础的男性激素节育法已经经过了数十年的研究和观察,并由此衍生出不少改进方案。例如,科学家发现,除雄激素外,配方中加入孕激素或者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拮抗剂会得到更好的节育效果。这些节育药物已经在许多动物和临床试验中得到了肯定。然而,迄今为止,尚没有一种激素类男用避孕药通过FDA认证并上市,这是怎么回事?首要的一条就是,男用避孕药与女性避孕药的对象不同。对于女性而言,只要对付每月一个的卵子就行。无论是抑制它、阻挡它还是动摇它,均能起到避孕效果,而男用避孕药要对付的是数以亿计的小蝌蚪,即便能杀死其中的90%,幸存的仍可能导致受孕。雄激素类避孕药对部分人总是效果很差,而即便起效的那些人,也不能完全保证不会受孕,更何况此类药物还有可能导致精子数突然恢复的“反跳”的现象,效果不可靠使人们对它心怀疑虑。
激素类避孕药的另一大问题就是副作用。常见的雄激素副作用包括皮肤痤疮、疲惫、盗汗、体重增加、情绪改变、易激惹、富攻击性,性欲亢进等等。某些避孕药组分还会导致睾丸缩小。男性激素类避孕药对前列腺癌等相关肿瘤的影响尚不明确,鉴于前列腺癌的发病率非常高,缺乏相关资料使得审批部门对男用避孕药仍持谨慎态度。
给药途径也严重阻碍了男用避孕药的推广。目前开发的男用避孕药多数需要注射给药,为了不生孩子每隔一段时间去医院打针无疑会吓跑一批男人。即便是可以口服的种类,也尚且做不到像女性避孕药那样每日一次,而是需要每日数次服用,这无疑也会降低男人们的依从性。由于精子产生的周期是72天,这意味着即便服用了避孕药,男人们也得等待2个月以上才能获得良好的避孕效果,起效慢加之用药手续繁琐,这样的产品究竟会吸引多少人使用无疑也是个问号。
曙光“诈”现
激素这条路困难重重,但立志要为女人们分忧解难的科学家并没有放弃努力。在非激素避孕药领域,进展也不能说没有。不过到目前为止,非激素类男用避孕药只有棉酚进入过临床二期,这个成绩还不如激素类的三期。棉酚和中药提取物雷公藤甲素一度在我国是很有希望的药物,但这两种提取物都会产生较严重的副作用,甚至会造成永久不育。曾有8000名受试者参与了口服棉酚的临床试验,其中超过九成的受试者精子数成功降至每毫升100万以下,但停药后发现有20%的人未能恢复正常精子水平,因此棉酚等药物已经被抛弃。近来又有一些研究发现某些药物能够抑制精子的移动能力。遗憾的是,这些药物的效果在不同物种之间的差异很大,应用前景模糊。
免疫学家们也加入了这场意在均分两性责任的拉锯战中。当然,他们的武器只会是疫苗。这个思路来源于某些不育症患者体内存在的具有破坏精子能力的抗体。免疫学家们先用精子抗原致敏人体免疫系统,这样免疫系统就会攻击自身产生的精子,达到避孕的目的。不过这种随意树靶子的行为比较危险,动物实验表明,经过这种免疫处理,有部分动物还是永久失去了生育能力。除此之外,这种方法的稳定性也不好,常常失效。尽管如此,精子疫苗还是进入了临床一期试验,结果尚待评估。
每隔一段时间,国内外媒体就会报告某种新进展,并信誓旦旦地宣布“男用避孕药”前景光明,“男性节育时代”即将来临,专家们继而长篇累牍地分析男用避孕药将对两性生活带来怎样的冲击。然而数年过去了,男性节育时代仍然难产。与此相对的是,除了少数几家基金会和企业仍在孜孜不倦地改进和研制男用避孕药外,药品产业界已经渐渐远离了这一领域,某些国际药企巨头已宣布放弃在这一领域的计划。这些动向对于要求避孕平等的女性主义人士来说并不是好消息。
不过,从这些年来的药物研发过程来看,并非男人们不愿承担责任。《人类生殖》杂志最近做过一项调查,发现很多男性对节育大多数男人认为女性在节育方面“承担了过多责任”,并表示愿意接受“以男人为主的避孕方式”,只是目前的药物研发现状仍不能令人满意。
通过观察9个不同国家18岁到50岁超过9000男性,研究者发现,超过55%人的愿意采取一种新的方法节育。男用避孕药迟迟不能上市,可能并非如某些人所想象的那样是对“女性的压迫”。
已发表于《周末画报》